王永衛醫師 口述   整理/李淑娟 。

今年7月15日我正式從服務了37載的台北榮總退休;

同事頻頻打探:還未屆退休年齡的我,

被那家醫院挖角了?

其實,

很少人知道,

此刻的我身罹膀胱癌、肺癌兩種原發癌症,

而我的妻子才癌症病逝不到一年。

 

這兩、三年間,

我從臨床醫師到重症病人家屬、

到身為重症病人、

從臨床實驗主持人、

到申請成為癌症新藥受試者被拒(罹兩種癌不符收案條件);

經歷這麼多角色,

身分在白袍和病床間流轉,

心情真是百味雜陳,

難以言盡。

 

我最後一次化療在5月中完成,

整個治療過程中,我照樣上班;

一方面是多年來照顧的感染者已達上千人,

一時找不到他人接手;

一方面,我從沒想過:

生活一向被看病、查房、教學塞滿了,

驟然停下來要做什麼?

總以為人生終點還很遠,

等手邊工作完成後再說。

 

問題是,

臨床工作似乎永遠沒有完成式,

才忙完這個,下個工作已排滿了;

才看完一個病人,

仍有無數個病人在等候,

甚至,

眼前工作還未告一段落,

就被更急、更迫切的任務或病人打斷了;

所以,

我永遠只能「拚命幹!」 很少停下腳步。

 

我太太罹患的也是肺癌,

發現時已轉移骨骼和腦部,

從病發到過世共三年。

太太生病後,

全家曾利用緩解期規畫了一趟德國旅行。

很少陪太太出遊的我,

明知罹癌後所餘日子無多,

生命充滿變數,

我還是從這趟旅行中缺席了,

這也成為內心最難以釋懷的痛。

 

她去年8月過世,

那是個禮拜一,

我在榮總要看夜診。

她過世,

感覺整個心像被掏空一般;

但是,

病人已預約掛了號,

有人從遠地趕來,

有人可能是放棄了重要聚會來報到,

也可能有人服藥不適應,需要調整……;

而我,無法馬上找到代診醫師,

也無法因個人因素失信於病人,

只能把太太後事安排的重任交給女兒,

那天,照樣看診到近九點。

沒有人知道:

當時承受著喪偶劇痛的我,

也正在接受癌症放射療法。

 

看完診後,

自己來到門診追蹤檢查;

領完號碼牌,

候診室常一等兩、三個小時;

偶遇同事出來叫號時發現我在座,

好意安排遇空號時先檢查。

 

這時,

我想起妻子生前看診情景:

她也跟我一樣吧?

強忍著不適,

坐在這裡一等幾個小時;

而自己先生就在不遠處,

是這家醫院的資深醫師,

卻永遠在為別人忙碌,

甚至沒有陪自己看過一次診。

想到這裡,

那種悔恨交加的椎心之痛,

幾乎要將自己淹沒了。

 

太太過世,

身邊的支柱倒了,

才發現自己有如陷身巨大的黑洞一般,

生活根本無法運轉下去。

所以,

我現在總告訴人家:

兩個念頭不要有、

兩句話不要說;

那就是:「以後再說」、「早知道…」,

機緣不可能一再給我們「再來一次」的優待。

 

台北榮總感染科醫師王永衛的追思會已在107年10月25日舉行。

這位行醫37年餘,

照顧過近千名愛滋感染者的醫師,

七月入院前接受資深媒體人訪談,

謹以這段摘要,

紀念這位行醫忘了自己,

甚至在妻子過世當天仍繼續看診的醫師,

他的愛與遺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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